“西迁”这个词离年轻的我们太远,却曾是年轻的他们改变一生的决定。
见到久负盛名的陈听宽老教授,很难想象年逾八十的他看起来竟是如此神采奕奕。双眸明亮且睿智,饱满的脸庞上皱纹尚不多,笔直的脊背衬托出他高大的身躯,见到人总是会报以微笑。就是这样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先生,在他从业的几十年里奔逸绝尘,取得了极其突出的成绩,为我国多相流与传热学科的发展和国民经济建设做出了重要的贡献。
1952年,18岁的陈听宽同学远离家乡常州,进入交通大学动力机械系学习,从此与交大结下了不解之缘。1955年,因品学兼优、思想觉悟高,他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
1956年,22岁刚刚本科毕业的陈听宽和其他很多热血青年一样,积极响应周总理支援西北教育建设的号召,毅然放弃在上海优越的工作和生活条件,随校西迁,从此植根于西北大地,将自己的一生交付给交大这片沃土。
“1955年中共召开了八大,提出了“向科学进军”,我们作为当时的大学生,十分欢欣鼓舞。当中央决定将交大迁到西安时,陕西也很支持,但到了1956年,形势发生了变化,中央要重新布局高校建设,本来复旦同济也要内迁,但由于行动慢,选址等问题没有解决,就搁置了。此时交大的西迁已经刻不容缓,学校每个礼拜举行教师讨论会,讨论要不要西迁,而动力系的主要教师都比较支持西迁,认为支持西部的建设很重要,也有发展前途,因此后来在交大西迁的时候就决定动力系全迁。我自己是在1955年入党,并同年第一次被评为全校三好评优生,作为年轻人,满怀一腔热血,从没有计较一定要留在上海,在国家的号召下,我是很支持到内地去工作,愿意为祖国西部的建设做贡献,没有丝毫的不情愿。”谈起这些久远的往事,陈先生的眼中是欣喜的,仿佛时间流转,又回到了那个年青且满怀激情的自己。
1960年,26岁的陈听宽老师取得了西安交通大学硕士学位,并留校担任锅炉教研室助教。他对待科学态度严谨,处理问题才思敏捷,遇到困难敢于挑战,很快就能独当一面的处理各种科研难题,取得了一系列的成果,也逐渐担任起部门负责人的角色。1972年到1984年任锅炉教研室主任,1984年到1992年任多相流与传热研究室主任,1988年,被授予“国家级有突出贡献专家”荣誉称号,1989年,在经过在美国迈阿密大学的三年访问研究之后,已有25年教龄的陈听宽正式晋升为教授。
谈起西迁后在科研和生活中遇到的困难,陈老倒是一脸的淡定。“刚来时,四周都是农村和麦田,也没有实验室,但是后来的建设速度很快,逐渐修好了马路,对面还建好了兴庆宫公园。虽然当时西安的城市建设比不上大上海,但我们并没有觉得艰苦,没有什么实质上的困难。平时学习、看书、搞科研,生活很充实,也很舒心。”老先生如是说。虽然在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我们并不曾真正了解在那个年代中他所面临的种种艰难,但足可以看出眼前这位历经风霜的老先生对于生活的积极乐观,对于困难的百折不挠,对于科研的一往无前。
1988年,已经54岁的陈听宽教授依然奋战在科研第一线,承担各种高难度的科研任务。位于河南南阳的油田决定开发搁置多年但很有开采价值的高粘度稠油,开采过程需要注蒸汽加热,而注汽两相流的计量对原油产量影响很大,企业无法准确计量,陈教授在接受了这一棘手科研难题后,率课题组同志直奔南阳寻找第一手资料,提出了多种方案,然后返回实验室一一论证,最终找出了理想的计量方法。
上世纪80年代末,上海开始了一场重点工业科技攻关振兴大会战,许多重大科技项目都公开招标,在这样一场科研实力和学术水平的大比拼中,遇强则强的陈教授成功中标承担了“600MW超临界变压运行直流锅炉水冷壁传热特性的试验研究”,并出色完成了这一课题。之后几年,陈教授的课题组在上海市超临界火电机组项目的招标中连连中标,为西安交通大学在工业领域赢得了信誉。在搭建全国当时唯一的超临界高温高压气液两相试验平台的过程中,陈教授面临很多前所未有的技术和人力的困难,都被他带领课题组一一解决,最终完成了这一堪称经典的试验平台。在该平台的第一次调试中,陈教授带领着他的同事和学生,冒着高温高压环境下随时会爆管的危险,连续奋战了十几个小时,饿了啃烧饼,喝了喝白开,确保了试验台的平稳运行,为后来的科研工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90年,56岁的陈听宽教授的科研生涯又赢来了新的契机。当时西安交通大学获批开始建设动力工程多相流国家重点实验室,陈听宽教授作为学术骨干,积极协助陈学俊院士完成重点实验室的建设工作。在此期间,陈教授主持搭建了试验压力达30MPa,试验流量达4.5t/h,加热功率达1000kW的高温高压汽水两相流与传热通用试验平台,能模拟大型火电站、核电站、石油化工等实际工作条件,是当时国内唯一能达到超临界试验条件的试验平台,具有国际领先水平。该平台不可复制,至今仍然承担着国内外多项研究课题,奠定了动力工程多相流国家重点实验室在多相流与传热领域的历史地位。1998年至2002年陈听宽教授担任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主任,他带领着课题组同志,充分发挥了国家重点实验室的优越条件,承担了一系列重大课题,培养了一大批优秀人才,为我国多相流学科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数十年来,陈教授废寝忘食,以实验室为家,尝遍了酸甜苦辣,也取得了傲人的成绩。他主持了国家攻关、863高技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大、重点和面上项目、有关部省和企事业单位的重大科研项目60多项,先后获得国家和省部级科技成果奖17项。其中,“高压汽水两相流与传热试验研究”获1991年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管内气液两相流与传热研究”获1987年国家自然科学三等奖,“受热沸腾管高压汽水两相流传热恶化规律的研究”获1992年国家教委科技进步(甲类)一等奖,“超临界60万千瓦锅炉螺旋管圈水冷壁传热及管圈上下壁温研究”获1990年上海市重点工业科技攻关一等奖。此外,“U形管两相流与传热研究”和“大型电站锅炉两相流沸腾传热与阻力特性研究”分获1985年和1988年国家教委科技进步二等奖,“近临界压力区两相流沸腾传热特性研究”和“600MW超临界变压运行直流锅炉水冷壁传热特性的试验研究”分获1990年和1991年机电部科技进步三等奖。在多年的科研积累下,陈听宽教授共发表学术论文300多篇,其中被SCI、EI收录70余篇。
当问到在几十年的科研生涯中难以忘却的经历时,陈老教授笑着说:“文革结束后,陈先生(陈学俊院士)向学校提出想建立国家最大的超临界实验基地的想法,这样的试验台在当时国际上都非常少,因此我们的计划是走在国际领先水平的。依靠国家与学校的支持和陈先生的影响力,我们于1980年开始搭建试验台,并由我主持试验台的具体建设工作。因为国内没有经验,困难很大,比如高压泵买不到,需要国家统一调配;需要建立1000kW的大功率电加热的电加热设备,而这个功率等于当时的全校用电。我带领课题组排除万难,亲力亲为,甚至连房屋结构都是自己设计,终于在1981年将实验回路搭建起来。然后又遇到更大的困难,因为超临界条件下工质处于高温高压条件,国内根本没有能够满足条件的仪器仪表,而且测温热电偶的密封、电加热装置的绝缘等技术难题都得不到解决。在经过很多次的探索,才逐渐解决了这些难题,让这个超临界试验台得以顺利运行。”从老人的言谈中,可以深刻的感受到那种历经磨难,会当临绝顶的壮志豪情。
在人才教育培养方面,陈听宽教授一直教学作风严谨,要求严格却又不咄咄逼人,提倡用循循善诱的方式,主张以德服人。他提出研究生应早下实验室,在实践中提升自己的理论水平,在科学研究中加快人才的培养。同时,陈教授也十分重视学生的思想教育工作,并以身作则,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教育他们要为祖国人民奋斗成才。而在生活中,他和蔼可亲,如亲人般的关心学生的生活状况,在学生中有很高的威信。
2013年,陈听宽教授八十大寿,他的学生从世界各地赶回西安为导师祝寿,场面热闹而又温馨。陈教授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壳牌石油公司深海开发项目总工程师陈宣政博士为陈教授题词:学界泰斗,桃李天下,人生楷模,松鹤长春。这16个字,应该是对陈听宽教授最好的诠释。
这是他的美好的青春记忆,这是他华彩的人生乐章,这是他迎难而上登临的科研高峰,这是他坚持不懈流连的教育圣台,这是他挚爱的西安交大,这是他植根的西北土地。
文/张晓芳、桂淼